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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元1190年,約莫平安時代晚期。

 

十月深秋,京都近郊的山裡染上了一片豔麗的楓紅。
當明月高掛,京郊北邊的山裡,隱約傳來一陣陣撞擊聲,側耳傾聽,這撞擊聲像是金屬對撞般,清脆又鏗鏘有力,劃破了山裡寂靜的夜空。

 

『父親還在工作嗎?』

房中年僅三歲的女兒剛發出安詳呼吸聲,阿杉看著女兒的睡顏,輕手輕腳退出房外,拉上紙門。
她走到於火炕旁整理冶煉工具的丈夫宗岡身邊坐下,開口問道。

「是啊,下個月就是葵祭了,父親說無論如何想在葵祭前把刀鑄完,獻給大神」

『但都這麼晚了,父親也得休息一下,否則生病了可怎麼好』
阿杉拾起丈夫與公公洗好的外衣,上面已然被火星燒出了好幾個洞,全是冶煉刀具時留下的痕跡。她拿起針線著手縫補。
這衣服還得再穿一陣子才行。

「也是。我去看看吧」

宗岡放下手邊的工具,往主屋旁的冶煉場走去。

明月高掛,夜空繁星點點,煞是美麗。
只是畢竟位居深山,濕氣寒氣都重,雖尚未入冬,他們一家子已經穿起厚外掛了。

 

五條宗近,是平安時代頗負盛名的刀匠。宗岡身為其獨生子,自然傳其技藝於一身,打小便跟著父親在冶煉場學習。
而宗近所鑄造的刀備受朝廷達官顯赫喜愛,而本人個性卻極為古怪避世,不喜與朝廷武士打交道,因而早早帶了一家人歸隱山中,每年只有獻刀之時會出現在眾人面前。
其他人若想委託他鍛造刀器,便得花上好幾個時辰到這荒山野嶺拜訪才可得。因此宗近雖有一身驚世技藝,卻未曾將其技藝之價值反映在全家人的物質生活上。

幸好兒子與媳婦生性恬淡知足,一家人也不曾為此起過爭執。
反倒很快地習慣了山中生活,到也是自得其樂。
 

「父親」

冶爐裡熊熊火光照亮了宗近滿是皺紋的面孔,宗甫走到他身後,輕聲叫喚。
而他滿頭大汗,手中揮舞錘子敲打刀體的動作卻不曾停歇,每一次敲打,刀體便綻出火星,火光轉瞬即逝就如同流星一般。

「父親!」

宗岡見老父仍專心著手邊的工作,對他的呼喚充耳不聞,只好往前邁出幾步,提高聲量再度叫喚。

「父親,您該歇息了」

『喔,是宗甫啊,小紫睡了嗎?』宗近放下錘子,反手抹去額邊的汗水。今日也是在渾然不覺中就天黑了。

「剛哄睡,阿杉叫我來看看您,天都黑了,快進屋歇息吧,您晚飯也還沒用呢」

『喔喔,今天進度不錯,看來能比想像中快完成,我不小心就忘了時間』

 

宗近揚起鍛冶中的刀刃,細細檢視。雖然還有一點點細節需修飾,但大抵已完成了九分。

『宗岡啊,你來看看為父的退休之作吧。』
 

宗近望著美麗弧度的刀刃,喃喃自語。
說也奇怪,他鑄造了幾十年的刀,卻從沒有一次能像這次般,在鑄造過程中幾乎沒出什麼岔子,順利到不可思議。

『這把刀如能在葵祭時獻給賀茂大神,為父此生也沒有遺憾了。』

「父親....您真的打算退休嗎?您知道的,想要擁有您親手鑄造刀的人,還有很多很多」

 

宗近回頭望著兒子,淡淡一笑。

『一個人的靈魂,會反映在他所創造的事物上。而為父鑄造的刀,正反映著為父的靈魂。』
『你剛剛說的那些人,他們要的,不過是一把能帶他們平步青雲,除去路途阻礙的刀罷了。』
『像這種殺人的刀...我這輩子已經做過太多,也不想再做了。這把為父最後的作品,希望是一把能守護人的刀』

『願以此刀,祈禱神明守護我國人民永世平安,康泰。因此,雖然尚未完成,且讓為父將它命名為泰安吧。』

 

在沁著凜冽寒意的月光之下,宗近手中太刀的刀尖,閃著鋒利的藍光。

「這把守護之刃.....便是蘊含為父心意的最後之作。為父此生能鑄造出如此溫柔的刀具,已了無遺憾。」


 

泰安順利於葵祭由齋王在祭祀中獻給賀茂皇大神。

 

而在宗近引退後幾年不久,在某一天,宗岡以為父親只是起晚了,細細查看,才發現宗近沒了呼吸。
一直到最後,宗近都面帶微笑與滿足,遺容正如同睡著一般,如此安詳。

 

爾後到了鎌倉時代,泰安輾轉到了天皇手中,又傳到中國再回日本,那都是幾百年後的事情了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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